我估摸我们村就是这个北方广大农村的一个缩影,这与热爱家乡与否没关系,而只是说,在我小时,村庄还被包围在基本完整的城围子里,除了南北各一个整而八经的城门以外,还有两三处人为打开的豁口。所谓村里村外有明显的界限,而到现在,如果没有中年以上的村人指点给你的话,你无论如何不会觉出某条街旁的干土垛子竟然就是原先城围子的残垣断壁,就像山西北部野草丛掩之下,随处可见的土梁子,看上去毫不起眼,可当考古人员告诉你,它们就是遥远汉长城,秦长城,甚至更久远的战国长城被历史的风雨剥蚀后的样子时,你会惊讶得两眼发直,陡然滋生出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
另一个大的变化是,原本属于城围子里的地界上,人家越来越稀少,稀少到整个一条巷子里只有三四户人家且全是老人,其中我家老宅所在的街巷便是如此。而更多二层小楼出现在原本属于村外的地方,它们似乎与老村属于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其中大哥家所面临的那条街就宽阔而热闹,基本算是村子的中心地带了,宛如北京的二环以内。
老街老巷的缺点是逼仄局促,即便是机动三轮车,在直路上也不好错开,弯角时更是拐不进去,这是现在的村人渐渐弃它而去的主要原因,而老年人更习惯于在怀旧的夕阳里打发恹恹的时光,回忆那久远的陈年往事,那里有一种恍然隔世的味道。他们不骑摩托,不开车,甚至连自行车也不会,便觉不出有什么不方便来,一辈子不就这么过来了么?这熟悉的一砖一瓦,一檐滴水,一椽钉头,哪里是那么好舍弃的呢?
家里的老宅原本是一座二进的四合院,因为地基窄而长,故而只能如此设计。房顶单坡,屋子的进深也就七八尺的样子。如今,靠近街门的那一进里早已没有房子,二进的院里老房倒是还在,但都已经残破不堪,唯有东屋还稍稍好一些,父母就住在里面。如今,父亲走了,母亲怕是就要独自守候这孤零零的院落了,并不是两位兄长不愿接母亲一起住,而是母亲执意要守候于此,这我知道。
这些被风雨沧桑侵蚀得斑斑驳驳的老屋也曾经是父亲的心病,父亲在世时曾经多次说服甚至责令我去翻盖它们。但很明显,如果把流动的钱死死堆砌在这里,从投资的角度讲话,实在不太聪明,父亲之所以要我在此坚守阵地,只是出于他一辈子从祖上哪里沿袭下来习惯思维以及情感上的不舍而已。
村子里像我家老宅里这样承载了太多古老信息的房屋已经不太多了,正因为如此,在一家人忙于丧事的间隙里,还发生了一件令人气闷纠结,恼恨不已的事情。当然,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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